□ 刘小兵
多少回梦里回新疆,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敬爱的李老师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末,我在新疆建设兵团一家农场读小学。记得那年6月的一个下午,上自习课的时候,李老师让我们在校园内自由活动。当时,许多同学都跑到教室后面的沙包上去玩。由于出了一身大汗,又没有及时换衣,结果我感冒了。李老师得知后,抱起手脚上尽是沙土的我,向她的床上走去。她把我平放在床上,铺开一个绣满了荷花的单子罩在我的身上。
安顿好我,李老师转身去做姜汤,给我发汗退烧。这时我才突然想起自己一身脏兮兮的,不该睡在老师的床上。李老师正好端着姜汤进来,见我要起来,忙按住了我。用她柔和的女中音说:“快把这碗姜汤喝了,等会我去喊你妈妈接你回家。”李老师正说着,我的母亲闻讯赶了过来,于是李老师便和我的母亲坐在床头说起了话。我一边听她们说话,一边打量着李老师。说真的,上了两个学期了,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端详过李老师呢。她端庄秀丽的脸庞上长着一双聪慧的大眼,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紧紧盘在脑后,配着那件青白色的的确良衬衣,蓝色的劳动布裤子,加上身材高挑,里里外外都透着股大城市人的书香气。我知道她是从上海下放到我们这里来的知青,来了有好多年了。一会,我出了一身汗,烧果然退了下来。我从李老师床上坐起的时候,脚上的沙子弄得她床上到处都是。母亲刚要责怪我,李老师忙说:“不要紧,不要紧的!”
7月到了,一天中午吃过午饭,几个同学喊我到河里去游泳,我偷偷地溜了出去。结果由于贪玩,我耽误了上课的时间。当我一路小跑赶到学校时,却发现地窝子外面早已坐满了人。我是副班长,拿着班上的钥匙没有及时赶来开门,害得大家只能在外面上课了。我低着头把门开了,李老师继续上她的课。下课后,李老师把我留了下来:“去河里洗澡了吧!”我不敢看她。她拉住我的手,用指甲轻轻地划了一下,立时,一道明晃晃地“肉线”就显现了出来。我满怀愧疚地低下了头,等着挨她的批。可她并没有骂我,只是语气和缓地告诫我:以后别在要上课时下河游泳了。
不久,学校放假了。有一天,我正在路上玩着,同行的小伙伴说三秋家的人吃自家做的霉豆腐中毒送到了医院,农场医院治不好他们的病,开车送他们一家到乌鲁木齐大医院。路上司机开得快,结果连人带车翻到了十多米深的山沟里。这些人中有我们的李老师!李老师执意要跟随三秋一家一同前往乌鲁木齐,谁想到最后竟是这个结局!
晚上,农场处理事故的车子回来了。在一阵令人心碎的鞭炮声中,我随着潮水样的人流走到李老师的棺木旁,透过摇摆不定的灯光,我看见了李老师。她的脸庞是那样的宁静、安详,两条黑里透亮的辫子平静地卧在她的胸旁。“李老师——!”我喉头一哽,泪无声地落了下来……
8月中旬,我们全家回了湖南。前一天,我约班上的小猫子、山豆子、细娜给李老师上了最后一次坟。没有纸钱、没有供果,只有我们真诚的心。
一晃多年,我已到中年。许多时候,只要一想起新疆的风土人情,李老师的形象,依旧那么清晰,令我心中无限温暖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