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鲍学良

岁岁重阳，今又重阳……

今年不同，一家人忙着给老父转院，几乎忘了。

7月7日，老父第三次脑梗住院，至今已经三个月零7天。正如多日前一个傍晚，儿子老超拉着我的手，在小院里促膝长谈时泪眼朦胧、声音哽咽地说，我们全家人都不希望和老父的相处时光仅仅停留在记忆里。

还好四进四出ICU的76岁老父，终于把命保住了。可每次去探望他，看着他长时昏睡、偶尔清醒的眼神，几乎萎缩的空挂在异常突兀的四肢骨架上的肌肉，仿佛树干上挂着泄了气的气球，身上到处都是各种管路，尾椎附近巴掌大纱布下遮盖的褥疮……我便只有心疼……

曾经在德钦做生意的祖父给父亲取的原名是继堂，作为幺儿的父亲念书后，自己改了名叫“自强”。一辈子，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的他，教育我们姐弟三一定“打铁要靠本身硬”。十七八岁就出来工作的父亲，铺过铁路，扛过枕木，爬过电杆，修过电站，放过电影，管过工会，搞过基建，写得一手好字，能用浓淡墨简单几笔就画出奔腾的骏马和传神的京剧脸谱……还记得11年前，他第一次患脑梗前，他一直都是家里的大厨，做得一手硬菜，家里请客，基本都是父亲做大菜，母亲做小菜。老超在前久看望爷爷时，鼓励父亲说，“好好养病，我还等着您接我放学，等着吃您炒的小炒肉”，让病床上，看谁的目光都空洞的老父，嘴角难得弯出一道弧线，给了老超和我们所有人一个久违的微笑……

从不曾感到生命如此脆弱，从没如此真切地理解“风烛残年”，总以为来日方长，最怕听“树欲静风不止，子欲养亲不待”……

这三个多月来，从母亲到我们姐弟三家，再到亲朋挚友，都在为了共同的主题——留住父亲，尽着自己的力。

心脏不好的身为医生的老姐，原先也娇气，可在这三个月里，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勇士，照顾父亲的主力；哥哥也是每天早晚、中午得空就去探看父亲，默默无闻；在武汉念研究生的外甥，也能熟练地为他的亲爱的阿公换护理垫、成人尿不湿；侄儿希来也一有空就去看望爷爷，话不多的他，每次都简单质朴地真诚呼唤着爷爷；老超每次去，除了跟爷爷说话逗乐外，还会主动用他的柔软的小手帮父亲按摩；更别提75岁的母亲，一有机会进得病房，就在病床前，守着老父一整天……家人们空前团结，各尽所能，做自己力所能及，或者争取做力不所及的事，只为留着父亲……

还好，在这个重阳节，看到父亲病征稳定，只盼他老人家，日渐康复，早日回家。渴望回家依然看到，父亲悠闲地抽着烟，端坐在客厅里，看着新闻，饭后从阳台上，可以瞥见他牵着两只小狗——康康和小雪，偷懒地把两根牵狗绳系在一起，横挂在腰间，像偷吃糖果的小孩，从衣兜里摸出香烟，点上，猛吸几口，生怕家人看见老小孩的可爱的样子……

今又重阳，岁岁重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