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赵晏

“这一户只有这个小姑娘在家，她爸妈离婚后各自组建了家庭，都到外面务工去了，平常她由她奶奶照管。”村委会梁主任热情地对我介绍。我打量着眼前这座破旧的房屋，门口瘦弱的小孩子叫花芸，据说当时刚上初一，她的衣服有点旧，不大合身，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拘谨，又透着一种平静和坚强。

没过多久，我又去了花芸家，特意给她带了一本《平凡的世界》。我见到她时，她正坐在灶膛前的小板凳上，一边往里面添干柴，一边麻利地翻动草木灰里的火烧馍，清甜的馍香在厨房里飘荡，看样子已经快熟了。花芸拍了拍手上的灰，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，才小心地接过我递上的书。

花芸的奶奶跟我说，由于自己年老多病，小花芸一放学就赶回家，能做的家务活都抢着做，还学会了炕火烧馍，假期就在村口摆小摊子卖。刚开始的时候，花芸经常把馍馍烤焦，但她愣是一声不吭地反复琢磨，慢慢地就练出了手艺，能利落地揉面、擀皮，还熟练地掌握了用草木灰烘焙的技巧，做出来的火烧馍味道特别好，常常供不应求，卖馍赚来的钱成为她学费的重要来源。

看着花芸瘦小的身影，我鼓励她说：“现在的日子苦是苦了一点，但是馍要翻身，人更要翻身，你要好好读书哦，读书能让你以后的日子甜起来。”她抿嘴笑了笑：“叔叔，我就是为了读书才卖馍呢。”后来，我下村到她家的时候，好几次都看到她在灶火边温习功课，那书页翻动的声音，伴随着噼啪燃烧的柴火，仿佛点燃了小花芸生命里不屈的火焰。

临近高考，我特意去看她。花芸蹲在灶膛边，手里捧着书，借着灶火的光亮争分夺秒地复习，口中还念念有词。我走近时，她正将锅里的馍取出放进草木灰里烘焙。“馍馍快好了，叔叔。”她朝我微微地笑，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压力与怯懦，好像高考对她来说就像烘烤火烧馍一样，除了自信还是自信。

成绩公布时，花芸第一时间给我打来电话：叔叔，叔叔，我考的历史类总分数是681！语气里满是自豪和喜悦。她的这个分数超过省内重点本科线148分，被一本重点院校录取没有任何悬念。我欣喜地赶到她家，花芸正和她奶奶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，桌上摆着6个金黄的火烧馍。她兴奋地起身递给我一个：“叔叔，您尝尝。”我接过馍，咬一口，外酥里软，面香浓郁。花芸感激地说：“您当年说‘馍要翻身，人更要翻身’，我一直都记在心里。”花芸奶奶慈爱地看着小孙女：“这火烧馍里，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大学梦！”

我细细地咀嚼着，品味着，一股暖意自舌尖流遍全身：灶火烤熟的不只是这小面团，更是烤熟了一个小女孩走出困境的志向和命运。我自己也没有想到，随口而出的翻身之道，竟然被一个小女孩演绎成了翻烤自己命运的故事。

馍香还在唇齿间萦绕，我忽然明白：这世上最好的味道，从来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，而是一个不服输的孩子，用双手烤出来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