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版:春 晓 上一版 下一版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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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

过冬

□ 段落

在风情动人的滇南,冬至大如年的说法由来已久。按世代沿袭的民间传统习俗,冬至不止是个节气,还是一个非常隆重的节日。人们不把这个日子称为冬至,而是直白通俗地叫做——过冬。过了这一天,气候温和的滇南,才算正式入冬。民间常说的数九寒冬,就是从过冬这天开始数起。

在我的记忆深处,总是有母亲为过冬而忙碌的身影清晰浮现。那是在我的少年时代,我们一家人生活在滇南山区的一个小镇上。每年冬至前几天,趁着难得的晴好天气,母亲要把家里的所有棉被,全都抱到室外去让太阳暴晒一遍。煦暖的冬阳,会在被子上留下一股好闻的香味,吸饱炙热阳光的被子,也会变得蓬松柔软。太阳落山前,母亲把晒得暖烘烘的棉被收回家,叠好放回床上后,她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,亲切地对我们说,好了好了,太阳晒过的被子夜里焐在身上,可以热乎乎地过冬了。

冬至那天,家家户户要吃一顿汤圆,这是滇南蒙自一直在传续的过冬风俗。母亲曾经给我说过,过冬的时候,人人都要吃汤圆,不单单是象征着一家子亲人团圆圆满了,还因为冬至那天,白天最短,夜晚最长,夜里又天寒地冻,好在吃了汤圆以后,身子又暖和又耐饿,这样不管黑夜有多长,人也不会被冷醒饿醒了。

离冬至还有好多天,母亲就开始为全家过冬那天必不可少的汤圆作准备。她先要把早早预备好的糯米淘洗干净,放在盆里用清水浸泡两三个钟头,然后倒进竹筲箕沥水。小时候我没见过珍珠,心里莫名地觉得,一粒粒白净饱满的糯米,或许就像是珍珠的样子。沥完水的糯米,再晾上一两个小时,就可以拿到磨坊磨成糯米面了。刚磨出来的糯米面还有点儿潮湿,拿回家一定要趁着天晴晒干,这样才能保存起来等着做汤圆。备好糯米面之后,母亲还要舀三四碗黄豆倒进炒锅,用小火不停地翻炒。随着锅里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香味,“噼噼啪啪”的脆响渐渐消失后,黄豆终于炒得香喷喷的了。炒好的黄豆晾凉之后,母亲会特意留下半小碗,给我当零食解馋,其他的就全都拿到磨坊磨成细腻的豆粉,再拿回家来妥善收好了备用。

冬至在期待中如期而至。母亲唤上父亲去了厨房,我也兴奋地跟了进去,想要帮着做点什么,母亲却只是叫我在一旁看着,根本不给我插手的机会。他们生火烧上水,然后母亲舀出雪白的糯米面放在盆里,加入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;父亲则用菜刀把扁圆状的红糖块刮成细细的糖末,放到大半碗香气扑鼻的黄豆粉里搅拌均匀。一切准备停当,锅里的水正好烧开了,母亲站到灶台前开始做汤圆。母亲做的汤圆,不内裹馅子,因此不称包汤圆而叫做搓汤圆。只见母亲娴熟地用右手拇指、食指、中指从盆里抠取一小坨糯米面,放在左手掌心,用右手掌轻轻搓几下,双手一松,圆溜溜的糯米丸子便滑进锅里翻腾的水花中。

屋外的天色有些阴沉,透着深冬时节的清寒。窄小的厨房里面,热气腾腾,空气里弥漫着温润的糯米香味。锅里的水沸腾着,莹白的汤圆在开水中上下翻滚,这样煮了几分钟,就陆续漂浮起来了。母亲手持一把漏勺,动作麻利地把熟了的汤圆捞起,倒入装着黄豆粉的大碗里,父亲双手捧起大碗使劲摇晃,那些冒着热气的汤圆很快就裹上了一层黄豆粉。

做好的汤圆一碗碗端上了饭桌,全家人围坐在一起。母亲抹了一把被水蒸气熏湿的额头,笑着说,趁热吃吧,吃得饱饱的,才好过冬。

我大哥正值长身体的年龄,母亲特意往他的碗里多加了几个汤圆。见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,大哥就把他碗里的汤圆,拨了两个到我的碗中。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起来,汤圆香甜软糯,味道好极了。

那碗无馅汤圆,看似十分普通,其实包裹着特别甘美的滋味——饱含父母默默倾注给子女的慈爱,充满浓得化不开的深沉亲情,它带给我的那种腹饱心暖的满足与幸福,自懂事那年就一直珍藏在我心里,至今每当冬至临近我就情不自禁地追忆和回味。

我的感怀,既甜蜜,又忧伤。只因为,那两个用尽一生的爱与温暖,帮我们抵御饥寒侵扰的至爱亲人,去了遥远的远方好多年了。

  • 过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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