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姚明祥

深秋初冬，银杏堆金。三弟他们几个村民，从俄罗斯远东种地归来。兄弟间，半年未见，异常亲热。迎进屋，听他说域外打工见闻，觉得很是新鲜。

今年4月，三弟受雇于至亲，带着几个年轻人前往俄罗斯西伯利亚东部地区开荒垦地。他们从南到北，飞越祖国上空，由内蒙古满洲里出境，经2小时车程，到了俄罗斯后贝加尔边疆区红石市。

那里沃野千里，一望无际，荒无人烟。说“垦荒”，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刀耕火种、伐树刨蔸那般费劲，而是机械化作业。翻耕机、播种机、收割机，全是国内进口的大型机械设备。现代化的电子设备，对于有驾驶基础的三弟来说不算难，在老机手的指导下一学就能上机操作。24小时轮耕，人休机不停。突突马达声，昼夜响荒原。

曾作为乡镇公务员的侄儿启阳，辞去公职，在西伯利亚承租了3万亩荒地，栽种油菜与葵花。翻松的泥土，有时会被寒风吹走，农作物能生根发芽吗？面对从未见过的恶劣天气，他们无不惊讶、忧虑。好在寒流很快过去，渐渐春暖花开，抓紧购种抢播。那里常年干旱，少雨多雪，大半年都处在严寒之中，夏季最高气温也不过10多摄氏度。找水浇灌是当务之急。万幸的是，根据三弟有限的地理知识与钻探队的精准定位，不几日就钻出一孔地下水。这在整个远东地区都是少有的奇迹。远东农业开发总公司把这一天当成盛大的节日来庆贺！

看着清冽的地下水涌出那一刻，三弟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了。要在国内，他会依山寨习俗敬香燃纸钱，十分虔诚地拜谢土地公公的恩赐，但俄罗斯不兴这样。俄罗斯的祭祀风俗是献花种树。他们在泉眼边植了两棵树，称之为“姚家树”，打出泉水的高坡，命名为“姚家坡”，盛水的池子称之为“青龙池”。青龙腾飞，寓意美好。

在他们的精心浇灌与管护下，春苗碧绿，夏禾茁壮，让人喜爱。尤其是从他们不时传回的视频中，见那脸盆般大的向日葵迎着骄阳绽放出张张灿烂的笑脸时，我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，真是天道酬勤！并不断祝福他们，风调雨顺，金秋丰收！

三弟被安排去从事生活物资、机具油料等后勤保障工作。去一百多公里外的红石市采购物品，最大的障碍不是人地两疏、面孔陌生、路途遥远，而是语言交流问题。乡里初中毕业、独自赶马车开卡车走南闯北的他，却没有单独一人去过外国人的超市。不懂英文俄语，买多少斤，任凭他怎样用几根手指费力比画，人家都摇头表示不懂。只得请翻译，将阿拉伯数字的俄语读音，译成中文写好。比如“0”读“诺里”“1”读“阿进”“2”读“德瓦”“3”读“特立”。每日早起硬背，比当年读小学背生字表还用功！

俄罗斯的红石市，曾是一个核工业小城市，不过几万人，以科研人员及家属为主，人口稀少，街上清冷。三弟说，那里还不如国内一个乡镇热闹。所见皆老幼，很少见到青壮年。西伯利亚极寒地区出生人口本来就少，加之俄乌冲突影响，青壮年都上了前线……他对国内国泰民安的幸福生活，也更加怀念。

他说，俄罗斯人很热情。见他的车陷入泥坑，常主动帮忙拖拉，解脱困境，不索分毫。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，见他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，手臂戴着国旗标志，纷纷竖起大拇指，脸露笑容，上前与之亲切拥抱：“毛泽东伟大！”“中国了不起！”

俄罗斯人多吃土豆牛羊肉，少食猪肉，不吃动物内脏。猪耳朵、猪脚，折合人民币仅6元1公斤，比国内便宜太多。“便宜得很！”三弟兴奋地说。他们吃得很开心，但蔬菜极贵，一棵大白菜要近20元人民币。

进入秋季，大家日夜抢收农作物。烘干的成品，堆积如山。还有千亩向日葵来不及采收，倒伏在了厚厚的冰雪之下。远东的秋天短暂，经验不足，损失不少。他连连惋叹：“好可惜！”

国内杏叶金黄时，远东已进入了漫长的冬季，积雪过膝，闭农休耕，一年中只干夏秋半年活。

他们住的是蒙古包，靠太阳能解决日常生活用电，烧煤取暖煮饭。离远东农业开发公司总部，也有30公里路程，平素寂寞，条件比较艰苦。但苦累半年，比国内打工一年的收入还高，他们笑得合不拢嘴：“划得来！”

他们是渝东南土家族村寨首次远赴俄罗斯远东打工的村民。三弟说，万万没想到作为世代农家子弟，他这辈子还能远走他乡，出趟国门，开开“洋荤”。这在以前是天方夜谭，想都不敢想的事！说罢，他的眼神格外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