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李庆林

一个名叫安德烈·卡瓦祖蒂的意大利人，22岁时毕业于威尼斯大学中文系，然后来到中国进修，那是1981年。他在中国生活了40年，成家，生子，直到如今成为62岁的老安。是的，许多人喜欢叫他老安。

老安喜欢摆弄相机，1981年至1984年，辗转于上海、南京、扬州、苏州、青岛、泉州、海口等20多个城市，毫无主题、随心所欲地拍摄了190多帧照片，却不经意间，抓住并记录了改革开放之初“稍息”状态的中国。遂于2021年11月得以集成出版这本《稍息：1981—1984年的中国》。40年，蓦然回首间，被照片中的那些岁月细节震惊，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坊间人文气息渐次展开，叫醒一代人的记忆。正如老安自己说的：“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范围，比如40年里，虽然我们记住了某件事情，但是人的大脑总会在成长中更改这段记忆。回看照片，我发现了记忆的毛病。”

翻看书中照片，让我印象极深的画面，譬如1981年青岛某个海边土坡上，两个身着新裙子的姑娘手拉手得意地行进，那种显摆和幸福溢于言表。泉州某个小饭馆内，母亲看着女儿吃面，她们身后的拱形门框，传递出贫穷而庄重的氛围。南京夫子庙围墙上，一个青年窄窄地行走，四个妇女惊奇地向墙上望着，一个中年男子在左下角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。苏州一家小饭馆，后堂厨房里忙碌的两男三女，八边形窗框悄然彰显着地域特色。昆明某处一个土堆上，几个人，目光各异，像是在等公交车。土堆后面是穷陋的平房，高大树木落尽了叶子，电杆上的电线横贯画面……

这些照片构图端正，画幅简洁，真正聚焦了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。而拍摄者老安，既带着文化差异背景下的视觉好奇，又始终保持着平静、温和的目光。他不经意记录并凝固了190多个市井瞬间，把许多人拉回到那个尚不知传真、手机、网络为何物的寂静年代。老安在后记《中国之后是岔路口》一文中写道：“能投入正在塑造的历史中，目睹十几亿人民突飞猛进地改变自己及其生存环境，在我是一特权。我不知道在人类史上是否有过这样的情况，肯定不多，或许没有，不管怎样，我很高兴能参与其中。”

画家刘小东非常欣赏老安的影像作品，他评价：“老安从来不骚扰他眼前的景观，从来不把镜头推得更近，从不把自己的欲望表现在前。”

老安的影像成为一道光，像一声低沉的吼叫，让我们意识到，普通人生活里的种种温情。这与老安用中文写的《气呼呼的小词典》也非常吻合，他用短小的札记，书写了他在中国的经历、观察和感想，幽默风趣。将这些照片与书放在一起观看和阅读时，我们能感受记忆的珍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