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沈欢欢

我是在那件事过去之后很久，才猛然明白了母亲当时“抢”手镯的原因，也才意识到：其实，母亲一直都很渴望拥有一只银手镯。

那时我正读大一，“五一”假期的一个上午，母亲带我去镇上，买了不少我喜欢的零食。回家时，我们路过一家新开的商场，商场门口正在举办开业活动，我和母亲恰巧赶上活动的高潮：主持人向台下的观众撒礼物。礼物无非是些不值多少钱的小东西，有钥匙吊坠、小玩偶，其中最吸引人的就是手镯了。台上的主持人说，那手镯是银的，也是所有礼物里最贵的，谁抢到了就是赚到了。台下的人当然都渴望被这样的好运砸到。

母亲说：“咱们也没啥事，去看看吧，说不定还能抢到个手镯！”

我见识过商家的这种把戏，自然知道那手镯并不是真的银制品，只不过是外面刷了一层银色的粉末以假乱真，戴几天它就会露出真面目。

我劝她：“那手镯咋可能是真的，都是为了吸引人的，咱们赶紧走吧！”

母亲还是把车停在了一旁，叮嘱我不要去凑热闹，以防人挤来挤去抢东西时撞到了我。转身，她就加入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。

其实，我本就没打算上前帮母亲。自打我记事起，我从未见她穿过漂亮的裙子、高跟鞋，更不用说化妆、烫发、戴首饰……母亲不是贪便宜的人，也不爱打扮，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执意要去抢那希望渺茫的假手镯。

我无聊地站在一旁等母亲，台上的主持者很有激情，气氛被营造到了最高点。台下的人，眼睛齐齐地随主持人拿着礼物的那只手移动，等待着第一时间向他扔出礼物的方向奔去。

我看着矮个子的母亲挤在人群里，周围的人大都比她高，她踮着脚、昂着头、举高手，说着：“扔这边，扔这边……”胖胖的她随着人群一起，忽前忽后、忽左忽右地来回移动，一会又迅速蹲下去哄抢地上的礼物……

母亲在一次次希望中很快失望。最终，母亲没能抢到一只手镯，只抢到了一个钥匙吊坠。她看上去失落极了。人群散去时，母亲看着抢到手镯的人，脸上满是羡慕。阳光明晃晃的，微风拂面。我看着母亲暗淡的神情，突然心里有点酸。我想，如果我上前帮了母亲，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失落了。

不久，正在做微商卖首饰的表姐给母亲打电话，要送母亲手镯。很快，母亲收到了表姐寄来的一只宽边银手镯，上面刻着凤凰、荷花、福字，款式很适合母亲。母亲很喜欢它，一直极爱惜地戴着。

我放暑假一回到家，就迫不及待地放下行李，跑去婶婶家看出生不久的龙凤胎。正要走时，叔叔拿着一只手镯叫住我：“把这东西捎走，我还没顾得上去你家，正好你来了！”

“啥啊？”我问。

“前两天我去市里，你妈把自己的银镯子给我，让我帮她换个适合你这年纪小姑娘戴的款式。她说看你大学舍友的照片时，发现人家不是戴着项链就是镯子，你都这么大了，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。你妈这个人呀，也不怕你表姐生她的气……”

我知道母亲并非不在乎表姐的心意，但父亲早早去世，弟弟年幼，奶奶常年疾病缠身，全家的经济来源全靠母亲一个人。她没有闲钱花在一副可有可无的首饰上，可她又实在觉得我没有一件首饰，委屈了我。

如今，我已参加工作多年，日子好起来了，母亲早已有了更好的手镯，而我也有不少不同款式的手链、手镯。但是我最喜欢戴的，还是母亲当年专门为我换的那只，它是我最珍爱的心头好。每次轻轻摩挲上面的花纹，我都能感受到母爱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