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胜彪
已经是秋季了,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,村民们正忙着收地里的玉米。地在山脚、山腰、山头上,有大有小,形状各异,就好像农民们有这本事,能用锄头给大山裁剪一件合身的衣裳。
村间小道上,我第一次见到女人叼着旱烟锅下地干活。我的同伴们忙着看山上跑下来觅食的猴子,而我的目光则无法从那些抽旱烟锅的女人身上移走。
我们来这个地方,纯粹是一种偶然。那天,我们把车停在路边,向当地人打听去多依河的路应该怎么走。当地人很客气,我们就多聊了几句,他们很真诚地建议我们,应该去山海子看看,那里有野猴、雾海、云村等,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,所以我们就到了这里。
我们本打算在太阳出来之前去看雾海的,但精明的后勤官们则坚持要把午饭落实好了才能去。出门之前,我们开了一个会,人员作了明确分工,两辆车三个家庭共九个人,三个男家长任专职司机;三个女家长是后勤官;三个孩子则负责快乐。人们常说“女人是水做的”,我理解不了。在我看来,女人应该是上帝用尺子量着做的,她们的精明与心细让粗枝大叶的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细心一点就会发现,整个村子没有一家专营的饭店。偶尔有房子宽敞一点的,会随意找来一块木板,在上面胡乱涂上“农家乐”“小吃店”之类的字样竖在房前就算是饭店了。有一家的牌子上写成了“农家东”,人生地不熟的,我不敢笑。现在正是农忙时节,等我们欣赏完风景回来,他们早就下地干活去了,那时还到哪里去弄吃的呢?
我们跟着森宇的妈妈朝一个叫“农家土鸡馆”的人家走去。她能说会道,是砍价的高手,也是点菜的高手。她点的菜,一盘青菜里有几片叶子她都要谈好。说是土鸡馆,其实就是一家农户,主人住在堂屋里,偏房改作餐馆。我们走进小院子,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正在缝一个草锅盖,我过去递给她一支烟。老人笑了笑,没接我的烟,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,就卷了一支旱烟装在烟锅里抽了起来。
一个系着花围腰的中年妇女迎了出来,森宇的妈妈向她说明,中午我们要在她家吃鸡肉火锅,问她都养些什么鸡。她把我们领到房子后面,栅栏里养着十多只土鸡。我们问她价格,妇女想了想,说:“就十六元一斤吧。”她接着解释道:“这段时间,抱到乡街上也是卖这个价。”森宇的妈妈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,最后问她:“十二点左右能不能做好?”她说做得好,让我们放心去玩。
从那里出来之后,大家都很疑惑,其他地方的馆子里,肉鸡、三黄鸡等都是四十元一斤,像这样的土鸡就更贵了,所以都纷纷猜测,这里面存在猫腻。大家都认为,店主应该是故意把鸡肉的价格压低,让我们开心地吃,完了再把小菜的价格抬高,让我们吃个哑巴亏。我们便想好了一个对策,如果是这样,那我们就不吃小菜了,让她再宰一只鸡给我们吃。
看雾海的观景台建在村子东面的一座山头上,当地人用木头修了一条简易的栈道上去。看得出来,这儿还没有深度开发。我胆小,有一些恐高,不过还是鼓起勇气上到了山顶。我们来得正是时候,从这里看,我们才发现这个小村子建在了悬崖边。从观景台往下看,下面是万丈深渊;朝远处看去,云雾缭绕,只露出若隐若现的山头来;太阳藏在天边的云雾里,漏出千丝万缕的金色光线。孩子们在悬空的玻璃栈道上欢呼,而我只敢站在边上看看,一步都不敢踩上去。
回到土鸡馆,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,可能是太饿了,也可能是土鸡肉实在太鲜美,我们竟然忘记了此前的约定,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鸡肉,还吃了一盆嫩油菜、一盆洋芋、一盆青菜、一盆说不出名字的野菜,一电饭煲米饭也被一扫而光。在我的记忆中,这是吃得最夸张的一次。在我们吃饭的时候,做饭的女人一直坐在院子里,只有在我们需要加菜时,她才会端着菜进来一趟,然后又有一些羞怯地出去了。
酒足饭饱之后,我们吊着一颗忐忑的心去结账,女人告诉我们给她九十六块钱就行了。我们愣住了,告诉妇女是不是忘记算小菜、米饭的钱了。妇女和善地笑笑,说小菜都是自己地里种出来的,不收钱;大米是自己稻田里产的,也不要钱;煮饭用了一度电,收三角钱;煮鸡、煮菜的柴火也是自己从山里捡来的,不需要出钱。
我们在去看云村的路上,总觉得亏欠了人家什么,所以又回去给了女人五十元钱。女人死活不收,我们再三地坚持,她拗不过我们,最后才勉强地收下。
村子后面的山高得很,站在山顶,远处的一个个村落就像挂在了天边、生在云里一样。这里的天,蓝得有些虚幻;这里的云,白得有些不像话;这里的天空,广阔深远得让我感到自己就像一粒没有重量的尘埃。
就在我们饱览了风景,回到停车的地方,打算返城的时候,我们发现花围腰妇女拎着满满的一提箩土鸡蛋等在那里。
这些年我去了不少的地方,最美的风景却被装在了一只提箩里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