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马庆民
十多年前的夏天,我随部队赴重庆执行保障任务——那是我第一次去重庆。
在去之前,我对重庆并不算陌生,因为从小就在课本里面看到过它的名字,读到过它的故事。但在我有限的认知里,重庆处处是台阶和陡坡,那里的人每天都在和山较量,有着永不低头的韧劲和倔强;重庆一年四季阴雨连绵,那里的人每日都在和水较劲,同时也有着浑然天成的清秀与灵气;重庆是顿顿离不开火锅的“江湖”,有着豪情万丈的辣与温婉细腻的麻……
所以,人还未出发,我的心已经在路上了。
但两千多公里的行程,却并不是那么美好。那时的军用卡车还没配空调,且拉着满车的装备,只能龟速前进。车队在“蜀道”上颠簸了几十个小时,一路翻山越岭,记不清有多少个“连续长上坡”,也数不清有多少个“连续长下坡”。正当我们“人困马乏”之际,神秘的山城——重庆出现在了眼前。
可浩浩荡荡的车队并没有直接进城,而是驶入了一个城郊的小镇,与重庆隔江相望。
事实上,还来不及仔细打量,我们就马不停蹄地安营扎寨,紧接着便投入了紧张的“战斗”。我们的任务是负责演习部队的物资保障和人员输送。所以,在任务往返过程中,我喜欢盯着近在咫尺的重庆市区,想入非非。
一天傍晚,我和司机大勇接到任务:去转送一批物资。但在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一条小路上遇到了麻烦——车轮陷进了刚下过雨的泥坑里。大勇一顿操作,车轮却越陷越深,整个车身也往旁边的山沟倾斜。大勇说,拔一些稻草塞进车轮下应该可以自救。他的提议遭到了我的反对——我的理由是破坏老百姓的庄稼会违反纪律。但大勇反驳,如果车子翻了咋办?
“那也不能违反纪律!”我态度很坚定。
“但耽误了任务,谁负得起责任?”大勇说。
……
正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,一位老伯刚好经过,他放下手中的农具,蹲在车轮前查看一番后,说:“你们等我几分钟,我有办法把车搞出来。”
果然,没过几分钟,老伯抱着一床被褥一路小跑而来。我们还没来得及领会老伯的意图,他已经将被褥塞进了车轮底下。
这个方法果然有效,被褥增加了摩擦力,车子很快出来了。看着满是污泥且被扯烂的被褥,我提出赔偿。但老伯一口回绝,说:“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,经常有这种卡车来这个基地,都是来救灾的,解放军对我们有恩,一床被褥算得了什么?再说了,咱们是一家人,我感觉亲着呢!”说完,老伯卷起地上裹满泥巴的被褥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这是重庆人留给我的第一印象——淳朴善良,可亲可爱,重情重义,可敬可交……
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迎来了“八一”建军节,那天任务完成后,队长说他自掏腰包请我们去吃火锅。
一路欢声笑语,东绕西拐,我们走进一家百年老店。不一会儿工夫,琳琅满目的肉类、蔬菜就端上桌来。不爱吃辣的我,把火锅里的麻椒辣椒全都捞出来,堆成了“一座小山”。或许,这就是重庆的魅力,它藏在那“咕嘟咕嘟”冒着热气的火锅汤里,让人垂涎三尺,欲罢不能。
直到吃得头冒热汗,胃里再也容不下更多食物时,我们才发现整个店里就我们两桌,其余几桌全是空着的。有人质疑队长找了一家不正宗的小店,认为这家店的生意太差了。
但走出门口,我们才发现店门外贴了一张大红纸,写着:本店今日只招待亲人解放军,其他食客可以去隔壁店,或明日再来,敬请谅解!
瞬间,一股暖流涌动。
第二天返程时,当车队缓缓行驶上高速公路,我回头凝望云雾缭绕中的山城,心里生出了敬畏,感觉沉甸甸的。
因为在重庆的经历,我读懂了那里的山,那里的人,那里的一种情。虽然很多年过去了,但我不会忘记那年的“八一”,那年的重庆!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