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念
以前村里每家每户都会有一个或大或小的石磨。
春磨豌豆做凉粉,夏磨玉米做粑粑,秋磨大米蒸米糕,冬磨黄豆做豆腐。
在我们那一片,黄豆基本上是间种作物,所以产量不是很高,但一般每家一年也能收获几十斤。平时做辣酱、渣海椒、炖肉会用掉一些,剩下的都攒着过年打豆腐。临近年关,家家户户都会备柴火、购年货、杀年猪、做咸菜和豆腐。家家户户的团年饭上也总有一道大蒜苗煎豆腐块。
小时候,我问母亲为什么过年总会吃豆腐,母亲说豆腐“兜福”,把一整年的福气都兜住了。
我记得打豆腐的时间几乎都在年腊月二十八之后,以前没有冰箱,豆腐又容易坏掉,打晚点,团年饭正好吃上新鲜的豆腐。
从尼龙口袋里倒少许黄豆进圆形的细筛子,先簸出碎叶子和挑拣一下杂质,再筛掉碎土细石子。把豆子簸到筛子一侧,筛子另外一侧微微向下倾斜,稍微用力抖动一下,饱满紧实的豆子就会向下滚去,干瘪的或者碎掉的豆子则会卡在半路。如此不停地轻微地抖动筛子,很快筛子的一侧就会积满圆滚滚可爱的豆子了。把这些豆子捧出来装进一个大盆里,拣出大概十来斤就够了。
拣出来的豆子加上清水淘洗一下,加水浸泡一夜。接着母亲就会去把石磨清洗出来备用。
第二天一大早,母亲就开始淘洗豆子。她挽起袖子,用手在泡豆的盆里搅上几搅,撇去上面浮着的黄豆皮和不太饱满的豆子,再倒进一个大筛子沥水。反复淘洗几次直到水变得清亮不见一丝杂质、泡沫,就可以开始磨豆腐了。
母亲再用清水把石磨清洗一遍,在磨盘口放上一个大桶,从墙上取下挂着的磨杆儿。磨杆是丁字型的,用一根粗的尼龙绳子穿过房梁垂下,绳子两头分别绑在磨杆的一字把手两边,根据推磨人的身高,调整好高度,推磨时能节省不少力气。把磨杆的钩子插进石磨把手上的口子,就可以开始磨黄豆了。母亲把豆子和水加入石磨中间的小孔,随着石磨的转动,乳白带微黄的豆浆沿着磨缝汩汩流进磨盘又流入桶里。
母亲把豆浆在大锅里煮开,把豆浆舀出来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纱布兜子里。在房梁上套上一根绳子,绑上一个十字架子,把一张大纱布的四个角绑在十字架上,底下搁一个大木盆,纱布兜子就做好了。轻轻地有技巧地晃动十字架,豆浆就慢慢地流进木盆里,慢慢地纱布兜子里面就只剩下一颗巨大的圆滚滚的豆渣球了。
刷干净锅,母亲把过滤好的豆浆再次倒进锅里煮开,这时她会盛几碗新鲜的豆浆给我们喝。母亲把调好的胆水少量多次地均匀地加到熬煮好的豆浆里,慢慢地就有越来越多的豆花浮现出来。母亲也会舀出几碗豆花给我们尝鲜。等老豆花成型,母亲会把整锅豆花倒进垫着纱布的模具里,盖上木板,压上大石头。静置一个晚上,第二天就能得到喷香的石磨豆腐了。母亲在整块豆腐上划上几刀,豆腐就变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了。由于豆腐做得多,母亲会把一半豆腐泡在浓盐水里,做成盐水豆腐。吃不完的豆腐,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晒成干豆腐。一半自己吃,另一半拿去给外婆。
年三十的团年饭上,母亲会把豆腐切成三角形的小块煎得两面金黄,再和着大蒜苗一起爆炒,一道香喷喷的大蒜苗煎豆腐就出锅了。母亲总说:“多鱼多鱼——年年有余,豆腐豆腐——兜福兜福。”
这几年由于工作的原因,过年的时候我总回不了家,但是一个人的年夜饭上,我也会做上一盘蒜苗煎豆腐。老豆腐里的年味、家味穿过时光,越过山海扑面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