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厉勇

小时候，乡间小路边，有我家的一块菜地。菜地不大，可种三四垄菜。麻雀虽小，但对乡下人而言，用处大着呢。乡下人因为田地起纷争，也是常有的事。邻居家就因为家门前的一点菜地和父亲起争执，还趁人多势众（他家有四个成年的壮儿子）把我父亲打了。想起最近热播的《生万物》，里面的封二就总是想把自家的十八亩地变成二十亩。中国人对土地的热忱，似乎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。

父亲在世的时候，小小的菜地最茂盛，里面随着季节变化，种了常见的青菜、大蒜、毛豆、番茄、茄子、花生等。菜地一面靠坡，那面坡也被勤劳的父亲种上了南瓜或丝瓜。南瓜和丝瓜是爬藤植物，有了它们，坡也能利用起来。最让我们高兴的，莫过于丰收的时候。秋天，父亲满脸笑容地提着一个大篮子，去这片小小的坡地摘南瓜，五六个大南瓜便能把篮子装满，还挺沉，只有手掌粗大的父亲能拎得动。

父亲还种过比较麻烦的芋头，因为芋头要引水灌溉。虽然小小的菜地上方就是水田，但在农田用水紧张的夏天，用水滋养芋头的事似乎只有父亲能顺利完成。

父亲去世后，菜地的侍弄便落在了母亲身上。小小的菜地不曾荒芜，还是和父亲在世时一样郁郁葱葱的。种瓜得瓜，种豆得豆。红的、青的番茄挂在架上，像艺术品一样的长条形南瓜或丝瓜爬在坡上。但有好几次，母亲从菜地回到家后，都要气愤地和我们唠叨个不停：“也不知道哪个手欠的把我的丝瓜和番茄偷偷摸摸顺走了，我昨天去的时候明明还在的。唉，怎么会有这么喜欢贪小便宜的人？哪怕你张嘴问我要，即便是我辛苦种出的劳动果实，看在乡里乡亲的分上，我也会摘给你啊！唉，路边的菜地就是这点不好……”

五年前，母亲也去世了，这片菜地也就随之荒芜了。哥哥虽然在农村生活，但是他没怎么干过农活。母亲在世的时候，她一直向我抱怨：“你哥啊，宁可下班有空时在赌场上耗着，也不愿意去地里种点东西。靠赌博能有饭吃吗？乡下人总是要干农活的啊。乡下人哪有让田地荒着的道理。哪怕不种水稻，随便种点玉米、番茄、青菜……一家人也吃不完。”那几年，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，下地干活她已经吃不消了。母亲唠叨了半天，哥哥才勉强去种了几棵土豆、一行花生。结果，花生苗里长满了可以淹没牛头的荒草……

母亲生气地说完，又有点无奈地说：“你知道你哥怎么说的吗？他说地里那些东西值多少钱，有多少花头？累都累死。”后来，母亲去地里拔草，花生才一点点长起来。到了收获季节，花生多少也是可以满足一家人的口腹之欲了。

现在，那块路边的菜地，因为村里拓宽道路，彻底弄没了。

在城市生活后，我知道城里人对一小块菜地的渴望。他们有的把阳台变成了菜园，一个个盆里种的全是蔬菜，有的甚至在家附近河道边开垦荒地。双休我散步的时候发现，路边停着他们的电瓶车，他们正拿着锄头，在泥土里弯腰播种。而那些过季的青菜，开着黄灿灿的花。

乡下的菜地是我永远的乡愁，也是我弥足珍贵的记忆底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