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高会
老母亲身体不适,住进了506病房。同病房的还有七十岁的杨阿姨、五十多岁的王大姐。
因为母亲已是八十七岁高龄,医生准许我和大姐两人轮流陪护。接下来几天各项检查轮番进行,血管、肝胆脾肾各个部位应检尽检,弄得母亲筋疲力尽。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,我们心里倍感难受。
这天,大姐为病床上的母亲做着腿部按摩,聊着小时候母亲为我们轻摇蒲扇驱蚊蝇的事,来分散母亲的注意力。我拿梳子轻轻梳理母亲花白的头发,促进头部血液循环。药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往她的血管里输送。她老树皮般的手背插着针头,粘贴着雪白的胶条,手腕上跳动的脉管清晰可见。她为我们付出了毕生心血,看着她风烛残年的躯体,我的心在滴血。怕我们担心,她竭力掩饰着痛苦,如往常一样,与我们聊着家长里短。可她突然闭了一下眼睛的动作,暴露了难耐的病痛。我说:“妈,很难受吧?”“不难受,好多了!”母亲故作轻松地说。
王大姐由护工照看,正在接受右腿麻木的治疗。看到我们母女温馨的一幕,她不再呻吟而是大哭起来。我们以为她病情加重,叫护工赶紧联系医生。护工轻轻为她按摩着,向我们解释:“她离婚了,唯一的女儿出嫁了。她做脑瘤手术时,女儿侍候了一个半月,她心疼女儿挣钱不易,还给女儿补上了工资。现在她住院,想让女儿照料,享受亲人的关爱和慰藉,可又怕耽误女儿工作,连累她。”说完,护工瞄了一眼刚刚平静下来的王大姐,苦笑了一下。我也关切地注视着她:消瘦的身体只剩一个骨架,泪水顺着眼角淌过脸颊,落到枕头上,枕头上已经潮湿一片。她面色蜡黄、皮肤松弛,深深的褶皱爬上了额头,与实际年龄比显得苍老许多。这时,我才明白王大姐的痛苦,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。
杨阿姨平时由女儿照顾。一天晚上我依偎在母亲身边睡着了。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,突然石头落地般的响声惊醒了所有人。我赶紧打开灯一看,是杨阿姨摔倒在地板上,我和护士扶她坐到床上。她左手腕鼓起一个包,左侧颧骨也肿了起来。医生联系女儿失败,要求她继续电话联系,她却说:“天亮再说吧,黑天半夜的,不折腾她了。她的小孩需要照顾,我才叫她晚上回去的,我没事的,无大碍。”护工叹口气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啊!前两天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不让孩子们陪护,半夜上厕所摔倒了。她不想打扰儿女们,就这么趴了很久,直到被护士扶起来。”
眼看着杨阿姨左脸越来越高,左眼挤成了一条缝,外科医生再次要求家属过来,需要拍片确诊,她才联系了儿女。拍片显示:腕部和颧骨粉碎性骨折。医生宣布本院治不了,需转院。女儿抱着母亲号啕大哭:“本来血糖都调好了,该出院了,都怪我没照顾好你!都怪我!”这时她却安慰女儿:“不怪你!我腿脚利索着呢,也不知道怎么摔倒的……”
汪国真在《母亲的爱》这首诗中写道:“我们也爱母亲,却和母亲爱我们不一样,我们的爱是溪流,母亲的爱是海洋。”506病房的母亲们再次诠释了母爱的细腻和深广。


